风陌Hurric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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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花』孤雏腐鼠

算是《何为自苦》 的后续,前文也在本合集中,一发完he,无付费内容。

主邱花副饼拾。

孤雏腐鼠:比喻微贱、不足到的人或物。

summary:大家都是忍着思念在成全。


『一』

邱庆之被一枝花藏在破屋里时其实是有意识的,尽管一枝花从没将他当成个活人看过。

“活该,让你护着李饼。”

他听着一枝花每天除了觅食睡觉就是辱骂自己,偶尔在耳畔絮絮叨叨的讲上一两句李饼的坏话,感受着隔三差五被刀划开皮肉的痛楚,愈发没好气的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变故发生在一个平常的拂晓。

一枝花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熏得邱庆之几欲呕吐。邱庆之想皱眉,但现在的他做不到。他忍不住想一枝花又到哪里去杀人了,气味的来源却先开了口,一如既往的臭屁和狂妄,说邱庆之你醒了最好给我磕十八个头。

紧接着他听见衣料摩擦的动静,料想应当是一枝花后怕的摸上了牙。几个沉甸甸的玩意儿被扔到身上,猫说这是今天来杀你的人的手。邱庆之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灼人的液体却避不开的往脸上砸,将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枝花的血。

邱庆之大脑沉默半晌,恍惚的听见野猫不甘的质问,声音尖利刺耳的骂邱庆之你真不是个东西。他肩膀倏得一沉,像有人体力不支跪倒在他身侧,一缕红发擦在耳畔,带着朝露的清气。他冰冷的指尖被攥紧,不知怎的,他竟从中读出几分主人虚惊一场的后怕来。

一枝花没有哭,只是伏在死人身上低低的发出苦极了的悲愿,噙着血的嗓子像吱扭扭的车轱辘擦在干涩的沙地,邱庆之听来只觉惘然若失。四肢百骸里仿若有密密麻麻的沙虫啮咬,一枝花仍死命扯着他,失魂落魄抖着肩连声喃喃些疯疯癫癫的话,邱庆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清。

旋即他心如刀割。


“为什么。”他说。


为什么木人石心的赐我利箭穿心,一次又一次刻下更疼痛的疤痕。

为什么为了李饼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宁肯以头抢地以命相博,也要为其杀出一条灿烂的血路。

为什么同是猫妖,他就可以清白又风光,干干净净的与我的路截然不同。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顿了顿,一枝花又开口笑。

“凭什么。”他说。


凭什么我就不算你未做完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弃子,从未有一次入了你邱庆之的人生。

凭什么你说放就放的一死了之,那样轻易、自私又狡猾的死在我刀下,你胆敢死在神的面前。

凭什么我就要被追捧着割肉放血剔骨求长生,挨踢打受唾骂还要被千夫指指点点。

凭什么这世上谁都有人爱、有朋友,只留我似雨中浮萍一般摇摆不定,叫我一个人痛苦一生永远捱不到太阳。

凭什么。

凭什么是我。


邱庆之的心脏像是一团熔化的铁水,每波动一次都将那些句子在骨肉中烫得更深些。仅六个字,却像一封漫长无尽的绝笔悲歌般不堪卒读,叫人看也不忍。

他眉睫微颤,迫切的想要留住什么,那是如烈火过境的杂草似的生生不息的情丝,尽管我们的将军也不知晓那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邱庆之。”

橘猫踩上他敦实的胸膛,尖利的爪却死死嵌入人皮肉,感受那颗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微弱搏动的心脏。


“你这里偶尔也会痛一痛吗。”

为了我。


世间皆苦,唯有自渡。

于是他尝试去拥抱悲伤和痛苦,尽管这常常使他感到胸闷。

可一枝花从不放手。

这世界上的任何一次拥抱都将以松手告终。







『二』

这使得邱庆之一醒来就马不停蹄的踏上了寻找一枝花的归途。

此时被全城追捕的主角正窝在大理寺明镜堂里叼着个破荷包酣睡如泥。这些天昏昏沉沉的,拜那个荷包所赐,一枝花断断续续的做了很多梦。


他梦见几次在棺材里孤独又冰冷的死去,逼仄的空间满是他血淋淋的划痕,心如死灰的迎接永无止境的生死轮回。

他梦见邱庆之一剑劈开了痛苦的厚棺,带着泥和血脏兮兮的唤醒沉寂百年的凶兽,却拔了他漂亮的犬齿,如待一条垂暮老狗似的绑在粗砺的树干上。

他梦见数年前披甲执锐的将军抱着奄奄一息的白猫,他难得从人脸上瞧见如此这般鲜活的责愧和后怕,却被毫不留情的抹了脖子。

他梦见邱庆之在神都熊熊大火中毫不留情的箭矢,斩钉截铁的将他驱出李饼身后方寸,带着威胁和警告一次次在不死不灭的身体上烙下永不褪尽的疤。

他又梦见救活邱庆之的那一夜,身上的骨肉和血都慷慨大方的倾囊相授,野了几百年的猫身上有着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狠劲儿,蛮来生作的要人强硬转弯,撕抢着铁石心肠的将军生拉硬拽的入他贫瘠的山川。


夜半沉昏残灯灭,呓语思君梦中来。

他想,这真的很有趣。你一心求死,我偏要予你长生。


最后他梦见邱庆之把风声石抛给了李饼,于是又犯了癔病疯症,把那荷包的一角咬出丝丝脱线的印子。他睁开眼睛难过了好一阵儿,只听得远处风雨欲来的急行军,只好狼狈不堪的拖着伤重未愈的身子落荒而逃。

官复原职的邱将军走了空,当夜遣了大批人马不遗余力的去找,临走前面色不善的摔了陈拾一个包子。

李饼念在故友刚复活,憋着一口气没和他计较,转身回明镜堂和陈拾算起了背着他照顾一枝花的账。







『三』

“那匕首现在在他手里,你就不怕他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

金吾卫第五批人马无功而返,李饼懒散的在棋盘上吃了颗白子,黑棋立成合围之势。

“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

邱庆之嘴上这么说,却叩着那块风生石心不在焉的落子。他的一生都决命争首,不敢后人。一枝花的出现像是幽潭里一颗激荡水波的石子,尖锐蛮横的戳穿邱庆之最不愿意承认的龌龊。李饼瞅准时机步步紧逼,嘴也不闲的讲着一枝花的事儿,于是将军不出所料的满盘皆输。

李饼:赢了。

李饼:死装。说到底就是嘴硬,活该你没老婆。

邱庆之:?


“饼爷,邱将军。”


陈拾敲敲门,说蔡叔炖了鱼汤可鲜嘞,问李饼要不要留邱庆之吃饭。尽管他努力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李饼还是一眼瞧出了小书吏的别扭,偏偏人还满脸“我无所谓邱将军刚刚死而复生你们一定有聊不完的话没关系的饼爷不用考虑我别让旁人觉得大理寺礼数不周我自己一个人哭一个月就好了”的模样。

李饼:……这问题好死亡。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感到窒息吗?

李饼递给好友一个“帮我一把”的眼神,于是邱庆之顶着朋友妻亮闪闪的目光,很是淡定的扔下一句“正好乏了,不若我今天就在这歇下如何?刚好你我二人叙旧。”

李饼:……

李饼:陈拾你别听他放屁。我不是,我没有。

李饼:王七!崔倍!通知蔡叔下班!

李饼:孙豹!全力通缉一枝花!

邱庆之:陈拾,鱼汤。


“饼爷……”

音调七扭八拐,好像要哭出来了。


“邱庆之!!!”


最后事情以金吾卫将军被气急败坏拍案而起的大理寺少卿扔出大门结束。







『四』

荒山。

一枝花被他死时的模样给缠着,将军也好似被魇住了。

于是邱庆之反复的在做那个待续的梦。他开始荒谬的把他和一枝花混为一谈,而更疯狂的是,邱庆之并不排斥这种难以掌控的陌生情愫。

接到属下回报的时候,邱庆之急不可耐的略了过去,马不停蹄的从山脚破屋的废墟里捡出只死猫。他拎着一枝花愈走愈远,脑子却罕见的纠成乱麻难解难分。一股奇异的暖流在他心里弥散开来,像是失而复得了一件珍品,又好像,只不过是迎回了他生命中本该有的物什。

而这种难以解释的情愫在一枝花小心翼翼的吞咽下肉干后愈演愈烈。


“邱庆之,你这样有意思吗。”


野猫冷不丁的开口,任断了的左爪晃晃悠悠的搭在对方胸口,滚落下一串淅淅沥沥的血珠。名贵的料子登时被浸染,留下难看极了的巴掌印。


“如果你是为了我日后不再作恶,那么我早就和李饼约好不杀人放血了,你大可以放心。我过两天自己滚回子墟,没有招惹他们的必要了。”

是了,他孤雏腐鼠,一次次死亡,就像水消失水中。他太知道邱庆之在担心什么,一个宁肯用死去为李饼铺路的疯子,眼神一辈子也只会直在李饼身上,他不想自讨没趣。

或许自取其辱才更恰如其分。

将军没说话,又划开手腕放血给他喝。一枝花来者不拒,焚膏继晷争分夺秒的恢复身体,就在他即将如愿蹑手蹑脚的逃走的时候,邱庆之冷不丁的开口了。


“跟我回去吧。”


“留在神都,留在我身边。”


“你若是孤雏腐鼠,我便周穷恤匮。”


“若是不能两全,我愿先同你约定百年。”


这下一枝花是真的觉得邱庆之脑子坏了。

“你被人夺舍了?”

这种邪术过去须臾百年也不是没听过,一枝花化身战斗状态,然后差点儿在邱庆之下一句话里摔死。


“我需要你,我想。”

一枝花:?


他不敢信,于是贱嗖嗖的开口表示他说了很多很多李饼的坏话,还经常去大理寺捣乱。

“你死了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骂的。”

猫得意洋洋,认为这回事情总会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我听到了。”

“我还要多谢你的罗里吧嗦,这才让我没在那段时间变成个废人。”


邱庆之镇定自若的将橘猫捡起来。

“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打到你承认为止。”

寻常人这会儿再不济也该破口大骂了,可一枝花眨眨眼,从中听出了别的意思。那更像是一句不会被放弃的承诺,一块他百余年从未获得过的免死金牌,现在却有人轻而易举的许出了永恒为限的誓言。

细雨声震耳欲聋。那些话紧锣密鼓的敲在一枝花僵硬的心上,起码现在,它们为野猫织了一张柔和的网。像刺猬被抚弄柔软的肚皮,摸爬滚打的流浪猫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触了软肉。几百年前,他好像也是知道怎么去爱的。但现在不行,他还没记起来。


“……勉强给你个机会吧。”


他想,他会重新学会的。







『五』

路上的时候邱庆之翻出那个荷包,他发觉里面是安眠药了。

一枝花很是心虚的撇过头去,天可怜见!他一直以为自己同邱庆之分浅缘悭,鬼知道这孙子还有这一手。

两人难得没有剑拔弩张的呛声,马车内陷入诡异的静谧。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大理寺找你的。”

良久,邱庆之缓缓开口。

“我们猫的耳朵可灵了,稍微一听就知道是你带着大部队来了好吧。”

一枝花翻了个白眼儿,翘着二郎腿甚是舒服的躺在那,眯眼看着若有所思的将军嗤笑。


“你就不用想了,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

邱庆之不语,伸手一下一下的摩挲一枝花的颊,一枝花差点儿跳起来,以为他又要拔自己的牙。慌乱中,他讨好的变作猫身,冲正襟危坐的上位者露出肚皮。

他一怔,自己的威慑力这般大吗?与这个疑问接踵而至的是一种不忍的情绪,他想,若是陈拾,定舍不得叫李饼如此这般。

于是将军又是一怔。为他自己的转变,也为这种即将吞没理智的情感。


难怪,瞧见他就愁闷,心里像是蛇虫鼠蚁啮咬似的翻涌。

难怪,李饼会拍着自己的肩膀笑眯眯的说自己讨不到老婆。

难怪,一枝花那样窝心又愤懑,还是咬着牙把他从黄泉抢回这人间,偏又做出不稀罕的模样将自己塞回李饼身边。

旁观的时候谁都是智者,而这一次,邱庆之庆幸自己尚在局中。


他瞧着背过脸去耳朵却在抖动的家伙,忽然福至心灵,纡尊降贵的把猫拎到自己腿上,用不熟练的手法轻挠对方的下巴。


“别怕。”

“以后不用了。”


有我在这里。我不是同你约定百年了吗?


猫双眸亮晶晶的看他,舔了舔对方温热的指尖。







『六』

大理寺。

“饼爷……”

“嗯?”

“莫……莫事儿,俺就是叫一声。”


一枝花在门口差点儿笑出声,大摇大摆的推开了门,很是嚣张的招呼陈拾拿几个包子来吃。李饼站起来把小书吏护在身后,厉声指责一枝花这种不请自来的流氓行为。

“邱庆之呢?他不管你吗?”

邱庆之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

“李少卿,不妨移步至外院一叙。”


二人站在回廊上,静静瞧着星星点点的雪花,那是一场深埋心底的大雪,平了心里无数难填的沟壑,虽短短一瞬,却实实在在的充盈了疲惫不堪的心脏。

纵飞蛾扑火般一刹幸福,但人生又能拥有寥寥几刹呢。


“父亲的忌日快到了吧。”

“早准备着了,过两日启程带陈拾回去祭拜,也该叫我爹见一见。”

“不错,我也该去趟。”

“随时恭候。”

他们相视一笑,两张风华正茂的脸相对,彼此一样的丰神俊朗,意气飞扬。


“还有一事。”


将军摸出那颗几经辗转的风声石塞在李饼手里,带着他们独有的、不必言说就了然的心意和默契。

“我现在也是怪物了。”

他想,就当是报了些李老先生的恩情。

更何况,他还约了天长地久、誓要两全的百年。

李饼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就凭你这样还能讨到老婆,整个天下也是世所罕见,叫声怪物不算冤枉了你。”

邱庆之:?


后来的事李饼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天二人说了很多很多话才分别,像是把这些年的话都补回来了似的,一杯接一杯对月痛饮,好容易才回了自己的屋子,恰巧撞上门口蹲着的小公差。他抱着陈拾哭,说父亲没看错人。说要带他回乡祭庙告祖。说要先人都知道邱庆之是怎样的赤诚之心,意重情深。

陈拾拍着他肩膀,像小时哭闹时陈九对他做的那样。他其实特别想问,饼爷你以前也这么在邱将军面前哭吗。

邱将军能看到的我都看不到,你们经历的我都没经历。我只是个乡下人,自认比不上你们少年壮志情比金坚。

可是李饼死抱着他,连声喃喃起了别的话,从什么“陈拾我最喜欢你了”到“陈拾跟我走”,叫人生不起一点儿气来,只低声哄小孩儿似的不住答应。

然后他说,跟我回去见见父亲吧,陈拾。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三言两语就叫陈拾耳朵根儿都烧起来,他想,饼爷对自己是和对邱将军不一样的吧?

或许……

他的头脑风暴被对方一句话打断。


“陈拾,真正更需要你的是我才对。”


下一刻,受宠若惊的小书吏撞进了一个带着醉意的吻。







『七』

又一年春。

这些日子邱庆之时不时就会闷醒,他对此一直疑惑不解,直到某一天下午,将军伸手从自己胸口捞起一只泰山压顶般的橘猫。

又过了几天,邱庆之听见一枝花晚上很小声的辱骂自己和李饼。自己占被骂的大头。

再这么过了几天,邱庆之胳膊一痛,他下意识的出剑迎敌,只瞧见一枝花眨巴着眼睛往自己伤口里挤进他的血。

这下邱庆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重又躺回去,一枝花没有被责问,惊异之余呆呆的也跟着躺回去。

“邱庆……”

假寐的将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亲他嘴角。

“我……”

又一下。


这下猫总算消停了。

邱庆之转向他,这个人在他落拓的世界里留下了雪泥鸿爪般的吉光片羽,踏破硝烟滚滚的无尽长夜,几度硬闯人间,要先进去占据那个疯狂的多才¹位子。

一枝花被他盯得不自在起来,扭来扭去的想要去房间的角落里睡。

邱将军翻身而起。

“既然你不想睡,那就别睡了。”

一枝花:你不要过来啊!


“喂你别过来啊!邱庆之你这是家暴!”

“喵嗷!你要是敢把我的牙拔下来我就咬死李饼!”

“喂——!!!”


将军府的下人自觉回了卧房,感叹着近几日闹猫越来越厉害,果然是春天到了啊。

但不管怎么说,一枝花把“邱庆之的确是死而复生了”这个念头死死地刻进了脑子里。

至于之后野猫报复性的准备了白事用品给邱庆之过周年忌日,被黑着脸的将军拎回去暴揍,这些都是后话了。


猫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咬邱庆之的枕头,最后在将军气味的包裹下沉沉入睡,他叼着枕头的一角美滋滋的笑,兴许是做了什么难得的美梦了吧。

将军下了朝归家,轻手轻脚的在新买的口袋里满满的塞了邻国进贡的肉干。他揉揉野猫毛绒绒的耳朵——

不对,现在是家猫了。


一枝花,现在可以回头看了。

END


写在后面:

¹多才:出自《沉醉东风·春情》,“一自多才间阔,几时盼得成合?”多才指爱人

本来没想为《何为自苦》写后续篇,但是和朋友讨论过,觉得邱庆之的情感转变有一点生硬,于是出了这篇,感谢各位捧场。

文中借用了很多名句,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找一下。


彩蛋依旧是粮票可解锁,不影响全文剧情观看,没有粮票的宝贝和我说,我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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